傅妍君又将易嬷嬷之前呈上来记有主院下人的册子拿了出来。

凝霜相貌清丽，似有风雪冷意，在主院一众丫鬟中也是出挑的，但平时却没有什么存在感，若非她找不到合心意的丫头，矮个里头挑高个，还真不一定会注意到他。

这一注意，就瞧出了问题，这人，当真不像是个普通丫头。

傅妍君翻开册子，找到记载凝霜的那一页，上面的第一行字就让她目光凝住。

——前户部左侍郎邱茂材之嫡出次女。

傅妍君顿了顿，前户部左侍郎邱茂材，说来也是冤枉，死得可惜，也可以说是间接死于太子之手。

太子好美人，也爱一掷千金搏美人一笑，像前次便服夜宿青楼只是他偶尔为之，当做趣味，且可以预见他日后定也不会再如此，太子为美人行事奢靡，惹来朝臣不满，户部的人，待得久了难免会有些吝啬守财的性子，邱茂材也不例外。

对太子行事不满，邱茂材一时忍不住在朝会上定了太子两句，也是他运气不好，太子本就小心眼，那日心情不佳，又闻朝臣言语，当即和他吵了起来。

太子还只是太子，便是兴德帝，也有和朝臣政见不合争吵起来的时候，邱茂材本未放在心上，但有人放在了心上。

——并不是太子，太子再如何混账，也不敢明目张胆对付朝臣，他只是在有人献媚时默许了事情。

太子虽还只是太子，但兴德帝仅有一子，未来的帝王除他别无他人，想要攀附上来的人多如牛毛，而想要获得重视，就要有拿得出手的成绩，献黄金美人的太多了，有人便盯上了和太子起过冲突的邱茂材。

那人手段很是阴损，邱茂材坐到眼下的位置手段不缺，底子便是早年不干净也不是那人能轻易查的出来的，那人是从邱茂材的家人入手。

邱茂材家中妻妾皆有，那人后宅和子嗣兼顾，挑起妻妾争斗，诱惑儿子赌博，不过月余，就成功给邱茂材头顶扣上了顶贪污的大帽子。

到这里，不得不再提一次邱大人糟糕的运气，事发时又赶巧遇上了兴德帝杀鸡儆猴，与前朝余孽扯上了关系，邱茂材的罪名升级，从丢官的贪污变成了杀头的谋逆，邱茂材连疏通关系1时间都没有，就被斩了。

傅妍君还记得当初从静安师太口中听到这位倒霉又可悲的邱大人事迹时的复杂心情，更没有想到有一天会遇到那位邱大人的女儿。

犯官的亲眷视情节严重有不同的去处，若是谋逆大罪，女眷一般处死，但兴德帝许是知道其冤屈的，只处死了邱茂材，亲眷流放边关。

所以，凝霜出现在这里是不正常的。

但即使知道不正常她也没说什么，易嬷嬷知道内情却没有阻止她，显然是无事的，傅妍君便决定只当不知道，和待别人一般无二。

……

一晃数日，桃杏正盛，绿柳依依，王府内万物生长，花匠用心，处处皆是景观。

从主院出门，至东而行，不过一刻钟，穿花佛柳，便见一碧潭幽幽，潭水一侧是一方竹林，有亭有石，正是一方美景。

此时有一碧衣丫鬟行色匆匆，穿过竹林小径，在小亭两丈远处福身，行色虽匆，声音却稳，泠泠如玉石相击，煞是动听，“参见王爷王妃，凌华公主来访。”

丫鬟低垂着眼，余光隐隐瞧见小亭之中相对而坐的两人，女子素衣纤细，皓腕执笔，脖颈微垂，一支红玉钗挽起小半青丝，其余垂至背后，明明已是妇人，却还犹如闺阁中娇养的姑娘。

在她对面，男子身材高大，哪怕坐着，也不比站在的女子低多少，他面容不是时下崇尚的清俊，却刚硬如同刀刻，似是注意到丫鬟偷窥的目光，男子看过来的眼神森冷凌厉，即使不刻意为之，其中煞气也日人望而却步。

丫鬟身躯一僵，面皮不由得发白。

“凌华公主？凝霜，起来回话。”傅妍君搁下笔，蹙眉问道。

她没有注意到凝霜的异状，吩咐了一句，便为公主突然来访的事情发愁，“怎么回事？公主怎么会来？”

卫霖收回目光，落到傅妍君，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伸手拎起她的袖子，“当心一些。”

傅妍君低头一看，原来是她坐下的急了，袖子被风一吹，恰好落到了砚台中。

她叹了一声，“幸好我特意换了衣裳。”她又看了眼未完成的画，画的正是竹林外碧潭之景，可惜成了四不像。

“罢了，先不管这些，左右回去再换，”她又看向凝霜。

凝霜会意，半垂着眼，看起来甚是恭敬，道，“回王妃，凌华公主身边跟着嬷嬷和宫女，动作低调，已经到了府上，正在厅堂等候您。”

卫霖起身拉过还愣神的傅妍君的手，另一只手将她发间的枯叶捻下，淡声道，“许是明凌闹着要出宫，娘娘拗不过，又不放心，这才想起了你。”

这话虽是猜测，但是事实的可能性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