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钦言只当婉华是好心想帮他，感激地笑了笑道：“真不是什么要紧的应酬，不太熟的高中同学订婚而已，我本来也不太想去的。”

“我想去”婉华眨巴着眼，小小声声地道：“在家里呆得有些闷了，想出去透透气。”

“……”吴钦言望着婉华小猫似的闪着星光的双眸，心被什么撞了一下。他真的很不想去，宁愿这么安静地坐着和婉华聊半日的天。婉华是那种相处起来很舒服的人，有种十多岁的女孩子极少有的沉稳通透，却又难得地不失天真。心地也好，会担心下人们在外面候着会热会渴，也愿意扛着不适的身子陪他这个并无太多交情的人去交际应酬，不想他心生歉疚，还贴心地说是自个儿在家里呆得闷了想出去透透气。

“好。”吴钦言避开婉华的视线站起身道：“我去叫他们把衣裳送进来。”　他对婉华并没有生出男女之间的那种情愫，婉华在他眼里真的只是个小姑娘，所以不忍心拒绝婉华的请求，偶尔情不自禁地陷入婉华美好的容颜中也觉得是罪过。

两个婆子抬着装礼服的衣箱和梳头女师傅一起跟着婉华进了屋。

吴钦言去北屋跟两位老爷子说明了情况，吴老爷子拄着拐杖把儿子送到门外，低声嘱咐道：“你见了老同学别只顾着叙旧把婉华晾在一边。听到没有”

“知道了。”吴钦言无奈地笑了，把老爷子搀进屋道：“您接着和云叔下棋吧！我也得去南房那边换衣裳了。”

婉华挑了件裁剪简单的灰蓝色齐地晚礼服，顶着那位女师傅极力推荐的盘发出了屋。

吴钦言笑着上前绅士地伸出胳膊，护送婉华上了早就雇好的洋车。

婉华紧挨着坐椅边儿，与吴钦言之间始终隔了至少一掌宽的距离。盘发盘得太紧了，勒得她头皮疼，时不时就得抬手揉揉紧绷的头皮。她不是没有抗议过，可是那位师傅主意大，非说这个发式好看。

到了林家大宅，婉华才发现林曜和他大伯家住得很近，离文府都没有多远。她没有去过林曜家，但是给林曜寄过信，因此知道地址。

下了洋车，婉华害羞地挽住了吴钦言的胳膊道：“我们现在进去吗”说完抬头轻轻瞥了吴钦言一眼。不瞥不要紧，一瞥才发现吴钦言的领结有些歪了。“钦言哥哥。这个……有点点歪了。”她指了指自己的脖子。

吴钦言低头看了一眼，把领结理正了，而后抬手轻轻抽掉了婉华盘发的u形钗道：“这个发式太成熟了，不适合你。看你难受了一路，披着也舒服些。”

头卷散落下来有些微的乱，婉华慌张地用手扒拉了两下。

“用这个别下碎发就好。”吴钦言从兜里掏出个嵌了一排珍珠的小发卡，递给婉华让她自个儿别上。发卡是他逛街时觉得可爱，顺手买来想送给小侄女的。

婉华接过发卡，从手包里拿出小镜子，对镜整理好了碎发。

吴钦言满意地笑了笑，这才挽着婉华往里走，边走边柔声道：“一会儿可能会有我的几个老同学过来打招呼。都是些没正形的，你别被吓到。”

“嗯嗯。”婉华点头应着，用余光在周围的人群中寻找着文心的身影。

文心还在来的路上。

他们想着两家离得近，又是开车去，晚一点出门也没什么，结果到了林家宅子附近的路上居然堵住了。前面同来赴宴的汽车马车数不精，倒是洋车和行人可以灵活地穿行其间。

“二叔，稚如姐姐怎么忽然就要订婚了啊感觉好匆忙。”文心捧着呆会儿要送出去的贺礼不解地道。

文楮跟着前方的马车缓缓向前挪动着，面无表情地道：“听说是男方家的老爷子快不行了，盼重孙子盼得急，这才把日期提前了。订婚宴一过，婚礼应该也快了。”

“哦。”文心也只是随口一问。林家小辈里，她小时候只和林曜玩得来，别的姐姐妹妹同她都不太投脾气。

“恐怕还要堵些时候。我把车停路边，咱们走过去吧！”文楮打着方向盘缓缓驶出堵路大军，帮文心拿过怀里捧着的礼盒下了车。

文楮走了几步发现身旁空空如也，回头一看，文心正提着很不方便的裙摆，踩着高跟鞋，高一脚低一脚地跟在他后头。

“二叔你慢点！我走不快！”文心怎么加速也跟不上，就有些着急。

文楮只能放慢脚步陪着文心慢慢走。

“一会儿我们早点走吧”文心蹦蹦跳跳地撒娇道。

“别跳！小心再扭了脚！”文楮白了眼笑成一朵花的文心，明知故问地道：“早点走，然后呢”

“然后你送我去婉华家呀”文心开心得尾音都扬了起来，嘟着嘴痴痴地道：“我都一天没见婉华了。都不知道她有没有好好补觉，有没有好好吃药，有没有……”有没有想她。

想到这里，文心脸上发起烫来。

婉华远没有她粘人。每次周末回家，她是各种不舍，婉华却十分干脆，似乎分别两日没有任何所谓。要说没有半点失落肯定是假的，她很想婉华能再粘她一点，对她的依赖再多一点。

“有没有什么”文楮冷眼看着身旁热恋中的文心，心里酸酸涩涩的不是个滋味儿。

文心傻乐着没有回答。

那边吴钦言领着婉华跟着众人左拐右拐地穿过庭院，到了举办订婚宴的郊球场。

林稚如和未婚夫并肩在站在盛放的紫藤花拱门下，笑意嫣然地向来赴宴们宾客们致谢。

“子书”林稚如没想到吴钦言真的会来，有些吃惊，更有些暗暗的得意。要不是心里还有她，那么讨厌应酬的人怎么肯委屈自个儿来赴宴

吴钦言笑着递上贺礼道：“恭喜林小姐了。”说完没看林稚如第二眼，挽上婉华在侍者的安排下落了座。

林稚如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她以为吴钦言是一个人来的，以为跟在他身后的那个小姑娘是未婚夫家的客人，没想到竟是吴钦言的女伴！这是想用的别的女人故意激起她的妒意么那小姑娘她还见过，好像是文心的什么朋友，和弟弟林曜也认识。

“好大一片草地，专门用来举办晚宴的吗”婉华坐在椅子上，像个孩子一样用脚尖踩着软软的草甸玩。

吴钦言笑着道：“这是郊球场，打野球用的。京效有一座更大的球场，你要是想玩我带你去。”他最近主要任务是照顾老父亲，顺便物色下有没有合适的工作，空闲时间多得很。

不过林家也真的是家大业大，皇城根下寸土寸金的地儿，竟建得起一个不小的郊球场，还用灯把此处点得亮如白昼。

“好啊！雁雁也去。咱们还可以再多叫上几个人。”婉华说完又在落了座的宾客中搜寻起文心来。

“雁雁”吴钦言恍然大悟道：“是我父亲常提起的那位文家小姐吧”

“嗯嗯。”聊到文心，婉华的笑容甜蜜起来。

侍者端了酒饮点心过来，吴钦言只帮婉华拿了杯果汁，脱下外套挡住婉华半露的双肩道：“太阳一落山就要降温了，野地里风又大，小心别着凉了。”

“我没事的。”婉华脱下外套想还给吴钦言。

忽然围过来好几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

“老大！哥几个还以为看错了。回国了怎么也不约个局啊”一个穿着白色燕尾服的男子坐到吴钦言身旁，勾住他的脖子意味深长地望着身批黑色外套的婉华，嘿嘿笑着伸出手道：“嫂子好。嫂子还记得我吗前些日子文心生日宴，我坐嫂子隔壁桌。”他忽然想起什么，小声在吴钦言耳边嘀咕道：“哥。嫂子背着你和林曜那小子跳舞了，你留神点啊。”

婉华无辜地喝着果汁，往一旁的椅子挪了挪，想从男人堆里逃出去。

白衣男子告完状又对一旁站着几个人道：“哥几个。赶紧跟嫂子问好啊！老大哪怕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那也永远是我们无恶不作的大哥啊！”

订婚宴还没正式开始，正是吵闹的时候。大人们在寒暄叙旧，小孩儿们在奔跑嬉笑，因此几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嫂子好！”夹在嘈杂声中并不十分明显。

可是文心听见了。

她刚被侍者领到婉华前面两排的椅子上准备落座，听到身后吵吵嚷嚷的，就回头看了一眼。

然后她就呆住了。

婉华不知怎么也来了，身上披着件男式的礼服外套，身旁坐着个斯文俊秀的陌生男人，另外还有一帮人围着婉华七嘴八舌地叫“嫂子好”。

她才一天不在家，到底错过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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