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58章 温二(1 / 2)

东厂议事堂中, 沈玹正在批阅上月东厂暗查名单, 一名番子快步走来,跪于门外报道“禀厂督, 北镇抚司抚使求见”

越瑶

锦衣卫的人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 沈玹已猜到她的来意, 连眼也不曾抬一下,只道“让她进来。”

若非紧急的公务需要对接, 越瑶是极其不愿意踏入东厂的大门的。

譬如此时,她穿着一身暗红的紵丝纱罗衣, 戴乌纱帽,刚进东厂的大门,便感受到周遭的气氛变了补妆的合上了手中的胭脂盒,吃东西的放下了手中的卤鹅掌,练箭的收起了手中的雉羽箭那群或坐或倚的东厂番子俱是站起身,直勾勾地盯着她,目光随着她的步伐而移动, 那眼神仿佛恨不得在她身上剜下几块肉似的, 让她想起了荒野上结伴捕食的豺狼。

越瑶并不理会他们若有若无的敌意, 只悠闲自在地迈上石阶, 倚在议事堂的门外笑道“两军交战还不斩来使呢,沈提督怎的摆出这般阵仗迎我”

沈玹这才合上卷宗名册,朝门外聚拢的番子使了个眼色“退下。”

简单的两个字, 越瑶身边那股子无形的压迫感便瞬间消失了。

沈玹又将目光落回越瑶身上, 面上并无丝毫表情, 吐出一个字“说。”

还真是惜字如金越瑶忍不住在心中嘀咕这么尊冷冰冰的煞神,也不知长宁长公主是如何看上他的。

“锦衣卫指挥使温陵音昨日上任,皇上于奉天殿亲赐他飞鱼服与绣春刀,诸位重臣皆在场,唯独沈提督不在。”越瑶道,“皇上嘴上不说,但心中定是不悦。”

沈玹听了,只是嗤笑道“所以,越抚使是替新上司鸣不平来了”

越瑶笑了,“我若真替温指挥使不平,就不会来找你了。还不是看在长宁长公主殿下的面子上,来给你提个醒,温大人不像霍骘,是个不好打交道的清流。”

沈玹敏锐道,“看来,越抚使已经同温二打过照面了。”

越瑶一想起那日生辰在梨树下的初遇,本来以为自个儿调戏了一位俊朗的少年郎,却不料这位萍水相逢的少年却摇身一变成了自己的顶头上司越瑶目光飘忽,已经没勇气回想自己在奉天殿上看到温陵音时,是一种怎样毁天灭地的尴尬之情了。

见到越瑶的不自在,沈玹满脸意味深长,“皇上要借温二杀杀本督的威风,本督自然不会傻到乖乖送上门去受辱。皇上不开心便不开心,本督开心就行。”

“”这么多年了,越瑶还是不习惯沈玹的狂妄,若非打不过他,她早就一拳揍过去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总要拿人开刀的,你小心些。”说完公事,越瑶也懒得同他虚情假意地客套了,直言问道,“殿下呢我许久不曾见她了,想得紧。”

一听到有人惦记自己的心上人,沈提督不开心了,没什么表情地说“殿下不在。”

话还未落音,便听见庭外传来一声惊呼“越姐姐你怎么来啦”

越瑶转身,看了一眼从门外踏入的萧长宁,又看了眼面寒如霜的沈提督,眯着眼笑道“不在”

“什么不在”萧长宁听了个大概,正一脸懵懂,随即又开心地拉住越瑶的手,“你是专程来看本宫的吗”

越瑶见沈玹面色越发难看,心里越发开心,道“是呀,殿下。”

“走啦,我们进屋去品茶聊天。”许久没见越瑶,萧长宁心里欣喜,全然没注意到沈提督骤然吃味的脸,拉着越瑶往南阁走。

越瑶走到庭中,回首朝沈玹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沈玹望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秾丽的春色当中,若非念及越瑶是个过于英气的姑娘家,他非得剁下她乱摸乱动的爪子不可。

萧长宁进了南阁,命冬穗掩上门,开了窗,拿出一只茶包放在炉上的沸水里煮着,朝一身暗红戎装的越瑶道“你鬼鬼祟祟的来此,是同沈玹说什么呢”

越瑶托腮坐在案几后,笑眯眯地装糊涂“不是说了,是专程来见殿下的么”

“少糊弄本宫。”萧长宁也眯着眼睛看她,眼睛清澈灵动,“本宫听说,昨日新的指挥使上任了”

一提及温陵音,越瑶的笑总有几分僵硬。支吾半晌才道“是罢。”

“什么叫做是罢你何时说话也是这般举棋不定了”萧长宁用打开一旁冰镇的玉盒子,从里头取出一小块冻奶糕放在茶盏中,而后用竹勺舀出一勺滚烫的茶水化开奶糕,漫不经心问道,“这位少年英才的温大人,是个怎样的人呢”

奶香和茶香交织,香雾缭绕,越瑶两条眉毛拧成疙瘩,撇撇嘴道“冷漠,死板,不解风情。”

萧长宁敏觉地捕捉到了关键点,停下动作笑问道“哎呀,这可奇怪了,你怎么知道温陵音不解风情的呢”

越瑶张了张嘴,似乎有些别扭为难。

她一向是豪爽的,虽然相貌精致,但性子大大咧咧不像个姑娘家,撩起裙摆、撸起袖子和一群大老爷们喝酒吃肉也是常有的事,极少有今日这般扭捏的时候。

萧长宁顿觉有趣,只觉告诉她越瑶心里有些小秘密。她并不着急询问,因为她知道越瑶是个藏不住心里话的直性子。

果然,越瑶摸了摸鼻子,有些不自在地说“那日臣生辰归家,因为喝醉了酒,从树上跌下,落入一个陌生过客的怀中。”

萧长宁讶然地睁大眼,随即打趣道“倒是个风流的故事。那过客多大年纪,好看么”

“很年轻,好看。”越瑶言简意赅,“只是臣那时醉得厉害,见那人生得好看,忍不住就出言轻薄了一番。”

想起那日梨白飞雪,她醉眼朦胧地从树下滚下,落入那人清冷的怀抱。马背并不宽敞,马鞍子硌得她背疼,她闷哼一声醒了,睁开眼,正对上一双淡漠的眼睛。

那双眼的眼型很美,透着几分冷漠疏离,映着满天簌簌抖落的梨花,像是在眼里下了一场雪。他眉目年轻俊逸,淡色的薄唇紧抿,望着怀中面色醉红的姑娘,眼底有一丝讶然闪过。

越瑶像是魔怔了抬手抚了抚那双过于清冷漂亮的眼睛,感受到他睫毛微颤,忍不住笑道“你真好看。”

那黑衣公子的肌肉明显一僵,眼中的怔愣过后,便是隐隐的怒意。

在他动手将这醉醺醺越瑶丢下马背之前,越瑶却是如鱼般灵巧一扭,挣开他的怀抱稳稳落在地上,朝马背上神情莫辨的俊美郎君一笑留情,踉跄着走了

越瑶回家睡了一觉,很快将这事忘记,只当是做了一场绮丽的梦。直到昨天她在奉天殿见到了新的锦衣卫指挥使熟悉的眉眼,熟悉的俊逸,黑衣公子孤傲如松站在殿上,皇上唤他温陵音。

晋阳侯世子,年少成名的温二,温陵音。

那一瞬,越瑶张大嘴恍若雷劈,只能期待自己女孩儿妆扮的模样与穿官袍的模样大不相同,祈求温陵音不要认出自己来

回过神来时发现温陵音正在看她,眼神考究。饶是脸皮厚如越瑶,也是有些心慌尴尬的。实在受不住那目光,她只好硬着头皮向前行礼“卑职锦衣卫北镇抚司抚使越瑶,见过指挥使大人”

她听见她的声音有些不稳,耳中轰鸣,只看到温陵音的唇动了动,却不曾听见他说了什么。

南阁中,萧长宁颇有兴致道“不妨去打听打听是谁家公子,有无婚配。说起来,你比我还大三岁呢,也该为自己考虑一番了。”

越瑶憋了半晌,道“不用了,臣已经知道他的身份。”

萧长宁眼睛一亮“哦,动作这么快是谁家公子呀,可要本宫出面给你说个媒”

越瑶干咳一声“他就是昨日上任的锦衣卫新指挥使,温陵音。”

“”萧长宁张了张嘴,“所以,你调戏了你的新上司”

越瑶尴尬地点点头,辩解道“可是,臣那时真的醉了”

萧长宁给了她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而后眼珠一转,笑道“依本宫看,你干脆将错就错”

“不不不”越瑶连连摆手,掩饰似的端起案几上的奶糕茶汤一饮而尽,因喝得太急而险些呛住,捂着嘴道,“当时在他怀里,他跟块木头似的一言不发,如此不解风情如何过日子臣还是喜欢温柔些的男子,况且,他比我还小一个月呢。”

萧长宁噗嗤一乐,好笑道“小一个月又怎么啦,女大三抱金砖呢。”

越瑶道“大三岁才抱金砖呢,大一个月算什么抱板砖”

萧长宁被她逗得肚疼,趴在案几上笑得直不起腰。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时不时爆发出一阵清脆的笑声,直到背后一阵阴凉之气袭来越瑶转身一看,刚好瞧见沈玹沉着脸站在门口。

“锦衣卫职位如此清闲的么”沈玹垂眼看着越瑶,目光宛如冰刀。

越瑶自然领悟到了他言外的驱逐之意,只好对萧长宁道“时辰不早了,臣先回北镇抚司,下次再约殿下出来踏青赏花。”

萧长宁有些不舍,但又怕耽搁越瑶的公务,毕竟新上任的指挥使似乎很不好打交道。

越瑶走后,萧长宁重新给沈玹煮了一盏奶香四溢的茶汤,朝他招招手道“不开心”

沈玹轻拧的眉头松开,眼中的冷意也淡去,缓步在萧长宁身边坐下,道“不愿你对旁人笑。”

嗓音低沉,占有欲颇足。

萧长宁将茶汤递给他,强忍着笑意小声哄道“越瑶是个女人,你乱吃什么醋”

沈玹慢斯条理地饮了口茶汤,“我倒觉得,她哪点都不像个女人。”

萧长宁倚在他怀里“行了,越瑶已经够可怜的了。看在她给你通风报信的份上,对她温和点罢。”

开春后,东厂的事务又繁杂起来,沈玹常常天还未亮就领着番子出门缉查,或是在牢中监刑审讯,入夜方回,两人极少有这般温存的时候。

沈玹搂着她的腰,微微加重了掌下力道,问道“午膳想吃什么,让有福给你做。”

他知道萧长宁胃不太好,喝一杯冷酒都能疼上半日,开春之后天气反复无常,萧长宁更是没有胃口,他便让吴有福变着法子地做菜,哄着她多吃些。

“给本宫炖一盅粥便可。”萧长宁懒懒地倚在沈玹怀中,软声道,“春日困乏,总是积食难消,不太吃得下东西。”

沈玹说了声行,又道“积食难消要多走走,庭前的桃花开了,带你去看看。”

萧长宁喜欢花,也喜欢和沈玹带着一起消遣时日,忙欣然道“好。”

前庭的桃花不多,只有十来株,但开得茂盛,朵朵霞粉在春风中簌簌抖动,摇曳着醉人的芬芳。

萧长宁折了一枝桃花,垂眼笑道“要是有一壶好酒,与你花下对酌,那便再好不过了。”

“不可。”沈玹拒绝得很干脆,挺拔的身影如山般笼罩着她,缓声道,“胃不好,就少饮些酒。”

萧长宁只得悻悻作罢。

又听沈玹道“我给你物色了一个新的宫婢,过两日便来服侍你。”

萧长宁抬头道“本宫已有冬穗了,她是个实诚可靠的。”

“你是长公主,一个宫婢怎么也不够台面。厂中番子又多是手染鲜血之人,怕冲撞了你。”沈玹握住她的指尖,“新来的宫婢是有福的外甥女,听说厨艺也不错,你会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