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寻医(2 / 2)

定海浮生录 非天夜翔 5522 字 3个月前

片刻后顾青安顿两人坐在一旁,奉了药堂里煮的甘草茶,陈星说“昨夜刚见过,今天可就来叨扰了,不知那位姐姐,怎么称呼”

“她是我师姐。”顾青小声道。

陈星本想问下姓氏或别号,那女医却听见了,随口答道“谢道韫。”说着又朝面前病人问“你是什么病看看舌头。”

陈星忽然想起,这不就是谢安的侄女么只见谢道韫飞眉入鬓,未施脂粉,面容冷峻,从神态上看,活脱脱就是一个女项述。想起昨夜冯千钧说过,顾青与谢道韫在朱禁麾下读书,只未想到还学了不少医术,更愿意出来看诊。再观察谢道韫其人,穿着一身武袍,气势凝练,说话干练,颇有侠气。

陈星观其坐诊,发现江南之地的医道与中原、关中等地有些不同,中原医道以阴阳五行调和理论为主,出问题先找原因,阴虚、阳虚,找到原因后再让身体恢复阴阳调和。

南方人则注重具体症状,对症下药为主。谢道韫的医术极精湛,看完一轮后,谢道韫挂了牌暂时歇业,传另一名大夫坐诊,方入内收拾,请两人到内堂,换回女装出来见客。

陈星这会儿才有空说明来意,项述则起身,在书房中观看朱禁的藏书,每到一个地方,他总会看看主人家的摆设,谢道韫说“都是师父的书,想看随取随看。”

项述点了点头,取下一本有关星象的誊本,站着翻看。

“瘟疫吗”谢道韫想了想,说,“这是今年第二个问到瘟疫的人了,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你们会对此好奇呢”

陈星诧异道“还有谁”

“自然是青儿的情郎大人了。”谢道韫那话里又带了少许不满。

“我怎么感觉有点酸,”陈星说,“书房里还存着醋么”

谢道韫“不说算了,这就请回吧。”

陈星笑道“实不相瞒,反正告诉你也并无关系,我是个驱魔师。”

谢道韫顿时色变道“驱魔师”

顾青神色忽然变得有点不自然,陈星却尚未发现,笑着朝谢道韫描述了一番,听到后头,谢道韫脸色竟是变得越来越难看,全靠涵养撑着方让她不至于当场发作,陈星终于察觉到了,说“那个你和我们哪个同事有仇吗”

“滚”谢道韫当即道,“给我滚出去你们这帮江湖骗子骗老百姓生病了不看大夫喝符水,撺掇我未婚夫君、我小叔终日正事不做,就知道寻仙打坐”

“我我我”陈星忙解释道,“不是这样的,我们和江湖骗子不是一伙的,你看看啊,你看这个”

“师姐”顾青忙劝道,“他们不是的,他们真的不是”

“你们还要荼毒多少王谢两家的子弟”谢道韫竟是不管顾青劝说,指着门外,说,“给我出去现在就出去”

“你先看这个我会发光,你看”陈星赶紧祭起心灯,给谢道韫看,“来来,瞧一瞧看一看喽”

项述“”

顾青“”

谢道韫“”

陈星说“真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不行医,不对我偶尔也行医,但绝对不会让人喝符水”

项述终于听不下去了,转过身,取下背后重剑。

“心灯。”项述道。

陈星手中光芒四射,项述于是将重剑一抖,不动如山顿时发出璀璨光芒,化作一把长弓。谢道韫马上起身,难以置信地看着项述。项述再抖,长弓竟是幻化作光索,这光索陈星还未见过,也吓了一跳。

“这是什么”陈星问。

“你俩来之前也不先串通好么”谢道韫满脸疑惑道。

项述再拎着那绳索凌空一抖,光索旋转缠绕全身,三人正以为项述要表演一个原地捆自己时,光索蓦然化为一把刀轮,陈星顿时傻眼了,这都是什么项述什么时候学回来的从竹简上看到的用法

光轮再抖,化为长杵,最后项述平托那光杵,光杵收拢变短,变幻成了一杆闪光的箭矢。

接着项述再抓住箭矢,凌空一扫,光箭再变为重剑,收剑。

项述做了个手势,示意你们继续,自己则依旧看书。

顾青下意识地拍了几下手,谢道韫正要拍手叫好时,忽觉不对,望向项述时,眼里仍然带着提防之色。陈星说“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谈,我对自称师兄的谢安谢大人,也是十分一筹莫展的。不如你找个时间,让你未婚夫和我聊聊我保证打消他寻仙的心思,好么”

谢道韫这才半信半疑,重新坐下,那表情简直憋闷至极,陈星又奇怪道“怎么江南士族子弟,都这么喜欢修仙”

“我怎么知道”谢道韫说,“还不是些方士害的”

原来其时江南一地文人雅士,自晋廷仍在北方时,便喜欢隐居山林、寻仙访道,个个不甘沉沦于世俗,炼丹的炼丹,画符的画符,谢道韫的未婚夫王凝之是王羲之的次子,每天只在家中沉迷打坐参悟天机,要么就是拿个大鼎烧朱砂炼汞吃。江南不少所谓“名士”更是把汞丹作饭,吃得坐席上全是水银,谢道韫如何不气

“我们还是先来说这场瘟疫吧,”陈星诚恳道,“假以时日,你自然就清楚,我不是在装神弄鬼”

谢道韫经项述这么一演示,心里先是信了半分,本能地却仍对怪力乱神之事有所抗拒,只半信半疑道“所以呢你要查出这瘟疫与魃,有多少联系世上根本就不存在死人复活之事你要说服我,只能让我亲眼看见否则我不会相信的。”

“你还是别看到比较好,”陈星说,“这点我完全不坚持。”

顾青低声说“千钧不久前也十分关心此事,我们自己也未想清楚,这么想来,说不定真如你所言一般。”

谢道韫朝顾青道“我来说罢,你这慢吞吞的性子,急死个人,说完赶紧打发他们回去。”

谢道韫于是找了病人所述的口历,摊开朝陈星出示,解释道“这场瘟疫,年前开始就在江南一地横行,麦城异变后,沿途虽已被封锁,却终究有人在那段时间内离开过。”

陈星边看记录边听谢道韫解释,病情先前已听冯千钧描述过一次,大致差不多,得病之人昏昏欲睡,连下床亦是困难,脸色却是如常,未见皮肤、口舌有异状,唯独脉象虚绵。

病情也是时好时坏,日间午时,精神较好,到得入夜,则神志不清、失魂落魄。这病渐渐地从会稽扩散到丹阳、秣陵等地,染病之人,根据医者行会互通消息后,粗略算来,竟是已有近五十万众。

“可以排除毒了”陈星心想这么说来,也许与魃关系不大

“完全排除,”谢道韫答道,“大夫们也看不出究竟,只得给病人们下补药。”

谢道韫看过几名病人,发现患者都有一个特点眼神迷离,说话常常走神,如失魂落魄一般。

大夫们为病人们开的药方,多是人参鹿茸等大补之物,寻常人家,又怎么吃得起有吃得起的,勉强恢复了些,能说话能下床走动,却只要药一断,又很快恢复了原状。是以诸郡中人亦开玩笑般称其为“富贵病”。

“都是大烈大燥的阳性药材啊,”陈星马上就抓住了关键所在,“那么中午将病人搬出来晒太阳,是不是也会有所好转”

谢道韫一怔,而后道“是。”

“阳气亏欠,伤魂,三魂为阳、七魄为阴,这是阳魂受了伤害。”陈星说道,继而提出了第二个也是最核心的问题。

“第一例病患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可有记载”陈星说。

谢道韫答道“这是个好问题,有记载可循的第一位瘟疫病人,乃是一名行商等等,你的朋友没事吧”

陈星转头看背后,忽听一阵乱响,项述一手按着额头,忽地站立不稳,将架子上的一排书简碰翻下来。

“项述”陈星那一惊非同小可,忙起身去扶,项述稳住身形,摆摆手,示意无妨。

“你怎么了”陈星顿时忘了与谢道韫相谈之事。

“没关系,”项述说,“昨夜喝多了酒,今天尚有少许头晕。”

谢道韫起身,拉开书房内的纱帘,项述猛力摇头,把书放回架上,看了陈星一眼,那眼神却带着少许莫名之意,接着,背靠书架,缓缓坐了下来。

“项述”陈星顿时意识到大事不好了,自从认识项述以来,这家伙从未示弱过,据他自己说百毒不侵,也没见他生过病,怎么就这短短一会儿,变成这样了

谢道韫怀疑地看着项述,只以为两人又在演戏,说“怎么了,头晕吗”

陈星赶紧跪在项述身前,祭起心灯,去按他心脏,说“项述你感觉怎么样”

“忽然有点累,”项述说,“不碍事,一会儿就好。”

谢道韫看了一会儿,顾青说“是不是有点闷”继而将窗户、门全打开,让空气进来,项述深呼吸,说“我想歇会儿。”

陈星自己就是大夫,先是试项述额头,没有异状,再按他脉搏,一切如常。怎么办这变故来得太突然了他有点不知所措地转头,望向谢道韫,这时谢道韫看出不是演戏了,于是朝顾青说“熬碗醒神汤给他喝喝看。”接着又朝陈星说“把他带到后院里去。”